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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《演員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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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茉莉路六號”酒吧,中法交流沙龍的演唱會在十一月十一號晚上正式開啟。

由於這次活動的性質,不少來參加沙龍的人都用心打扮過,為了登臺時能夠更加奪人眼球。

江白對著客用衛生間的鏡子整了整衣領,轉身出門時迎面撞見正往洗手間走的方垣。

方垣見了他的打扮,豎起拇指吹了聲口哨:“倍兒帥!”

江白從衛生間出來,走到吧臺附近,點了一瓶啤酒。酒吧裏此刻已經人滿為患,甚至有人專門帶了熒光棒來,還有幾個女孩兒頭上帶著之前萬聖節時買的會發光的小惡魔角。

幾個法國妹子在遠處喊著江白的名字,見他轉頭看過來,立刻送給他幾個熱情的飛吻。

江白揚了揚下巴,還了一個媚眼回去。

然後他回頭問陳立傑:“雅布還沒來?”

距離上次他和雅布在酒吧練歌,差點擦槍走火的那天已經過去了十幾天,江白的假期早已結束,恢覆了周一到周五的課程。在假期的後半段時間裏,雅布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每天都找江白一起練習,反倒是江白聯系雅布的時候,對方因為與朋友有約而拒絕了練歌的邀請。

江白回頭細數的時候才猛然發現,其實從那天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雅布。

陳立傑低頭看手機,道:“他說過今天會回巴黎,就一定會來的。”

江白驚訝:“他去外省了?”

“什麽外省,他去荷蘭了。”陳立傑笑道,“他有個朋友在那邊結婚,請他去當伴郎。而且他有幾個喜歡滑雪的朋友似乎還打算叫他一起去阿爾卑斯山,不知道哪天就又跑沒影兒了。”

江白“哦”了一聲。

陳立傑勾著他的脖子,揶揄道:“你這麽關心他?”

江白嘴硬:“畢竟一起練過歌,他又教了我那麽多法語,關心一點也不過分吧?”

陳立傑打量了江白半晌,忽地笑了:“沒什麽,你和我哥關系好我還該高興呢!什麽時候下決心來我這兒駐唱了記得告訴我!”

直到中法沙龍開始,雅布都沒有露面。

江白在臺下聽著幾個法國人用蹩腳的中文發音唱著鄧麗君的歌,聽著方垣在他耳邊低聲吐槽,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。

他將瓶中的最後一口啤酒盡數倒在嘴裏,趁著臺上一首歌的間隙,借口有些悶,起身往酒吧門外走去。

秋末冬初的巴黎氣溫不算低,只是天色暗得越發早了。濃重的陰雲開始在天空聚集,空氣變得潮濕起來,時不時的陣雨也成了家常便飯。

此時的酒吧門外正在下雨。

如絲如霧的小雨處在最尷尬的邊緣,不打傘的話會淋得滿臉水痕,十分難受,而一旦撐起傘,又分明感覺不到雨的存在。路上偶爾有行人走過,都是一副縮頭縮腦的姿勢,或者戴著兜帽,步履匆匆。

遠處昏黃的路燈下,可以看到細如牛毛的水珠被微風吹散,打著旋兒慢悠悠地往下落,將光芒氤氳成一團,顯得周圍愈發黢黑。

江白的呼吸微醺,扭頭看向遠處。

雅布在一片充滿水汽的燈光中從小巷的另一頭徐徐走來,仿佛踏著黑暗來到世間的魔王。

他穿著一身本應非常得體的白襯衫和黑西裝,卻因為那條被扯到胸骨下方的領帶和襯衫敞開的前兩顆紐扣,而顯得恣意輕狂。他西服的扣子一顆都沒有系,剪裁精致的下擺隨著他走路的節奏被風帶起,翻動間露出印著大朵大朵紅玫瑰的內襯。

他的身後背著一把吉他,手裏拖著一只小號行李箱,從行李箱上綁著的標簽來看,他應該是從機場直接趕過來的。

雅布走到一半就看見等在酒吧門外的江白了。

江白這天為了上臺特意挑了一身酒紅色鑲金邊的休閑襯衫,下面是一條緊裹著他筆挺小腿的黑色鉛筆褲,褲腳收進一雙低筒皮靴裏。

雅布隔著老遠咧開嘴笑:“哇噢!看看這是誰家的男孩!我的甘尼美提斯,你是在等我嗎?”

江白的法語雖然只打了基礎,但甘尼美提斯這個名字他恰好知道,於是也笑著回答:“我在等著給你倒酒呢。”(註)

雅布走到近前,微微垂著頭看向江白。

江白也看著雅布,看到他的頭發上掛了一層細密的水珠,西方人特有的濃密睫毛上也沾了幾滴,在路燈下泛起點點晶瑩。

“晚上好。”江白打招呼,主動湊上前去與雅布貼面。

濕漉漉的感覺在兩人相貼的臉頰上暈開,雅布微微轉頭,雙唇印在江白的側臉。

“快到你了小白。”方垣推開酒吧的門探出頭來,看到雅布有些驚訝,立刻換了法語,“啊,雅布回來了?快進來啊,外面下著雨呢!”

江白率先轉身進門,去拿他的吉他。

等他做好準備,臺上的表演已經結束,上一場唱歌的女孩走下舞臺。

江白正要上臺,卻見脫了西裝外套的雅布跳了上去。

雅布在臺下一片瘋狂的歡呼中沖江白眨了眨眼,笑道:“我來不及給吉他調音了,你來幫我伴奏怎麽樣?我的甘尼美提斯。”

臺下的歡呼聲更加尖銳了。

江白眨了眨眼睛,沒多忸怩,拎起吉他走上舞臺,為雅布奏響《演員》的配樂。

雅布握著話筒,嗓音裏帶著極致的柔情與深沈的暗啞,緩緩開口。

“簡單點,說話的方式簡單點……”

他的中文咬字很清晰,雖然仍有些轉折細節處理得不夠圓潤,但並不影響他將感情傾註於這首歌的旋律之中。可見他是苦練過這首歌的,即使他在這兩周多的時間裏沒有露面,即使他還跑了一趟荷蘭,也絲毫沒有因為這只是一次在酒吧沙龍裏的小演出而懈怠。

臺下的聽眾們都入了神,零星幾支熒光棒隨著音樂的節奏輕輕搖擺著。

江白站在雅布身後,可以看到他的半張側臉。

依舊那麽帥氣,依舊那麽性感,在充斥著悲鳴的曲調裏,他本應強大的周身氣場中忽地升騰起一種令人心悸的脆弱,讓江白很想上前抱住他,將自己火熱的胸口貼在他的背後。

雅布唱完自己的兩段歌詞,並沒有急著走下舞臺,而是直接將話筒前的位置讓給了江白。

江白的表情微微一頓,手指卻立刻跟上,經過幾下變奏,繼續彈著同一支配樂,只是節奏明快了不少。他湊近話筒,感受著上一位主人留在拾音器上的餘溫,翹起唇角打開了嗓子。

“在哪一個場景,你表演得聲嘶力竭,當情節發展到最後,早已漸行漸遠……”

臺下陳立傑一楞,敏銳地捕捉到江白語法中的陰陽性——江白改了歌詞,將陰性詞尾改成了陽性,這首歌裏的“你”便從女性變成了男性。他轉頭去看雅布和方垣,前者似乎早就預料到了,正笑得十分玩味;後者還一臉茫然的單純,完全沒聽出有哪裏不對。

舞臺上的江白掃著琴弦繼續往下唱。

“如果愛情就是戰爭,那你將會是我的!我們爭吵,分開,又互相靠近,彼此呼喚。日子一天天過去,每個星期都如此往覆——就像一場戲劇。”

“在你的故事裏,結局總是團圓;在你的短劇裏,結局總是幸運。你和我在一起,做所有你想做的事!”

“如果愛情就是戰爭,那你將會是我的!”

江白重覆著副歌,眼睛緊緊盯著站在舞臺旁邊的雅布,仿佛在向他宣誓自己的所有權。

臺下漸漸變得躁動起來,法國本土的聽眾們率先發現了那個有關性別的小細節,一臉驚訝地互相交換著眼神,附在彼此耳邊竊竊私語。

陳立傑註意到江白盯著雅布的神情,擡手抹了把臉,問方垣:“小白剛才喝了多少?”

方垣一楞:“啊?沒多少吧,也就三四瓶啤酒。”

陳立傑:“他沒吃晚飯啊大哥,空腹灌了三四瓶還沒多少?”

方垣道:“他也沒醉啊,這不是唱得挺好嗎?”

陳立傑:……

江白的歌結束,場下竟然爆發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熱烈的歡呼,還有人推著雅布上前,高聲喊著“擁抱一下啊”“抱一抱你的甘尼美提斯”之類。

一個法國妹子的聲音穿破滿室嘈雜:“接個吻——!”

江白擡起頭,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雅布。

陳立傑本來想上去打個圓場,看到江白的這個眼神,就知道自己不用費功夫了。

果然,下一秒,雅布就捏起江白的下巴,吻在了他的嘴唇上。

在整間酒吧幾乎要掀翻房頂的尖叫聲中,方垣一臉懵逼:……?……!!!

陳立傑扳著方垣的肩膀把他轉向一邊,回頭沖酒吧裏的人群喊道:“沙龍演唱會結束了!大家自由活動!”

方垣:“他……”

“來幫我收拾空酒瓶!”陳立傑道。

方垣:“他們……”

“絲樂薇,幫我拿一下抹布!”

方垣:“小白他……”

陳立傑把抹布塞進方垣手裏:“去把吧臺好好擦一下,你不是一直想學調酒嗎,我教你。”

方垣舉著抹布:……

雅布擡起頭,把江白護在懷裏,帶著他艱難地穿過酒吧的人群,躲進了走廊盡頭的木板門後面。江白伸手摟住雅布的脖子,差點把他按倒在樓梯上。

“嘿,寶貝兒,松一點,你要勒死我了。”

雅布環著江白的腰,把他的胳膊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來。

江白的胳膊剛被放下,就再一次摟了上去,並且揚起下巴,主動親在雅布的嘴上。他其實並沒有喝醉,只是頭腦有些發木,恰好是膽子最大的時候。

思維轉得沒那麽快,於是就只執著於這一刻自己眼前看到的,遵從於這一刻自己心裏想到的。

有些斷線的腦袋讓他已經無法用自己不熟悉的法語組成連貫的句子,他眨著眼睛細細看雅布的臉,嘴裏往外蹦自己最熟悉的幾句歌詞:“……如果愛也是恨,你將會是我的!我們……我們躲在小船裏,赤丨裸著身軀……雅布。”

到了這個地步,雅布要是忍得住就能立地成聖了。

他一把抱起江白,兩人跌跌撞撞地沿著狹窄的樓梯上到二層,纏在一起跌進了臥室柔軟的床墊裏。

一場纏綿的酣吻結束,雅布低頭看著躺在潔白的床單裏一臉迷亂、急促喘息的江白,嗓子裏仿佛在冒火:“寶貝兒,你今天真的是……無與倫比!”

江白好像得了失語癥,心裏有無數的話想對雅布說,但語言的障礙讓他哪一句都說不出來,只能退而求其次,焦急地擡起手去扯自己的襯衫前襟。

雅布一把抓住江白的手。

“寶貝,不要著急……慢慢來……這個過程是值得享受的,明白嗎?”

他覆在江白身上,騰出一只手撫摸上江白的胸口,緩慢地、一顆一顆地解開他襯衫的紐扣。他輕吻著江白的側臉和耳垂,低沈的嗓音說起情話仿佛在唱一首纏綿悱惻的情歌:“交給我,相信我……讓我帶你去看天堂……”

江白雙目失神地繼續念歌詞:“……它們的魅力會將我帶上天堂。”

雅布笑道:“不,不是它們,是我。我的魅力,會將你帶上天堂。”

巴黎的夜,細雨淅淅瀝瀝。潮濕的空氣包裹著松枝若有若無的暗香,伴著從酒吧門縫中隱約透出的煽情曲調,在微風中緩緩飄蕩。

夜雲在深紫色的蒼穹中翻卷升騰,纖細的雨點漸漸密集,擊打在酒吧二層窗外的雕花欄桿上,與窗縫中洩露出來的極細微的一絲曼吟低詠交相呼應,循著唯美的節奏,濺起層層疊疊的細碎水珠,在燈光裏折射出鉆石般的璀璨光華。

雨聲越來越密,越來越急,落在不知何時積起斑斑點點小水窪的路面上,落在雕刻著優雅花卉與昆蟲的燈柱上,落在花壇裏終年青翠的黃楊樹葉上,落在映著一對交纏的剪影的窗戶玻璃上……嘀嗒叮咚,譜出一首大自然的交響曲。

忽而天心亮起一道熾白的光線,將遙遠雲層的邊緣映照出粉紫的色澤。

在這個旖旎的秋末冬初的深夜裏,巴黎迎來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雷雨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註:甘尼美提斯,被宙斯誘拐回家給自己倒酒的美少年,後來成為了水瓶星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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演員法語版:弗雷德樂隊·《La scène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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